许梓棠冷冷听完这话,心中一时有些说不出滋味。她“哦”地应了一声,接着想起慕广所说下半句,喃喃低语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与人交道,无非就那几种,”慕广叹了口气,“利益牵扯、帮派纷争、阴谋诡计。这些都是因人而起,也是因人而止。”
许梓棠只觉得脑子有点乱,慕广所言皆是些理性残酷却又叫人心中无法反驳的大道理,但比起她心中一开始的疑问,不免扯得有些过远。她轻轻晃了晃脑袋,蹙眉道:“所以呢?这就是你想说的?你想教训我江湖艰险,而我身处其中,还太过傻楞?”
慕广被她这话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双眼睁大片刻,接着忙道:“不不……姑娘,你误会了……我真正想说,是在‘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句话后边,往往还接着另外一句。”
“是什么?”
“身处江湖,总得结识友人,相互照应,”慕广朗声答,眼中闪出几分狡黠的光,“人心险恶,但纵使江湖如无间,却也总会存真情。姑娘曾说自己向往侠肝义胆、仰慕逍遥意气?那便得首先心存无畏。”
“如何心存无畏?”许梓棠被他这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顺势问道。
“只需心怀信任,便可心存无畏。”慕广微笑道,他的眼眸轻轻低垂着,透不进光,“这世上遍地的尔虞我诈,但情义坚不可摧。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若你身处江湖,无需防备身边人,江湖于你,自然便也会愈发宽广。”
许梓棠方才还在奇怪慕广为何突然扯到江湖,如今听了这话,终是明白了他意思。
“好,好,我懂了,”她沉吟片刻,没好气地开口,“朋友不害人,你叫我广结友人,而我面前就是一个。”
“许姑娘。”慕广轻声笑了,“鄙人惭愧,方才所言,最初目的不过告知姑娘此事。但正如我不久前所言,若条件允许,我愿成为姑娘友人。”
“但还是不行,”许梓棠突然变了脸色,“慕广,你真是想得美。但我不喜欢你,也信不过你,更无意与你深交。”
慕广愣了愣,“为何?”
“正如你方才自己所言,”许梓棠字句铿锵道,“因为信任。”
她说完这话,稍稍停住,只见慕广神情微变,而她心中思路却是清晰无比,“你说心怀信任,便可心存无畏,可我却不信你。江倩是我好友,但她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信得过她,因为我知其观念性格,知其身世背景。十五年来,她从未欺骗过我,也不曾背叛我,可你却不同!”
慕广微微咳嗽一声,面色变得苍白,“许姑娘,”他叹道,“若要坦言,你我相遇,实属孽缘,我在土匪帮和府邸对你有心利用,对此我也无意否认——”
“不,”许梓棠打断他,她摇着头,说:“你曾害我,但也曾救我,我分得清是非,方才所言也并非此事。”
“是何事?”
“你我相识至今,已有月余,但直到今日,我一直不知你身份、不知你家世、不知你身上病症、也不知你真实目的。”许梓棠一字一顿,语调决然,“我分不清你为人、看不穿你性情,你在我眼中深不可测如同迷雾。正是因此,我虽与你并无生死之仇,但我也绝不会轻易信你,拿你当朋友。”
许梓棠这番话可谓是一语中的,慕广睁大眼,他在原地静坐,沉默不言。有那么一瞬,许梓棠似乎从他眼中看出沉思和挣扎,仿佛他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正犹豫权衡着什么,但这挣扎的神色转瞬间却又被潮水般涌上的沉稳与平静所取代。
“许姑娘,”慕广拾起腿边一根树枝,将其丢入火光之中,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我无意存心对你隐瞒,但我未曾开口之事,并非我想说便能说,而你心中好奇之事,也绝非知道了便可轻易再置身事外。”
这会轮到许梓棠愣住了。她看着慕广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情,突然感到自己方才措辞实属有些过分。自己和慕广当前并无别的关系,慕广对其有心保留,也属人之常情,反倒是她这般逼问显得有些无礼。她缓了缓语调,道:“你别误会。就算真要交朋友,我也并不是非得叫对方说出自己身世种种……但即便如此,我也依旧信不过你。”
慕广听了这话,淡声苦笑,“是嘛。”
“你到底是谁,目的何在,说与不说,到底还是你自由,”许梓棠定了下神,重新理了番脑中思路,她深吸口气:“但有一件事——唯有一件事,你若不和我说清楚,我便决计不会信你。”
慕广听了这话,好似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