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山。
秋日已老,寒风如刀。
扶风殿上,沈昔人坐在高台上,眼神落在一旁的烛台上,若有所思,左侧下首坐着沈未归,正信手拨着知苦,右侧坐着花易落,众人心照不宣地等着同一个人。
临原的忘云遥本就是归云山手底下的营生,那日花易落正悠闲瞧着歌舞,后院里头闯进一个人来。
花易落推开窗页,瞧着底下衣衫带尘的人,慢悠悠道:“周有离,有九条命也不是这么糟蹋的,你若想死,何不当做好事,死在我手上?”
“有事相求。”
底下人眉眼如常,完全没有求人的模样,花易落就着窗框支着胳膊托了下巴:“可我凭什么要帮你?”
日暮时,一辆马车停在归云山山脚,岗哨上的弟子瞧见花易落,行礼道:“执教使。”
花易落“嗯”了一声,将手中的马鞭扔了过去,问:“教主此时何在?”
“教主在扶风殿上。”
骨节分明的手撩开车帘,缓步下了马车,风有些冷,他拢了拢肩上披风。
守岗的弟子瞧见眼前这个面色微白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再一次跪地行礼:“执教使。”
他微一点头,对花易落道:“这一路风尘沾身,还请替我向教主告个罪,容我半炷香去换一身衣裳。”
归云教的教主沈昔人,生平最忌眼前人衣衫染尘,形容不雅。
烛火微颤,沈未归一曲毕,月色掩映中颀长的身形走入殿中,沈昔人看着来人眯了眯眼:“这不是我归云教的周执教使么,终于肯回来了?”
周有离弯腰行礼道:“请教主责罚。”
沈昔人并未叫他起身,思量甚久,道:“小离,你们四人每人领了一桩差事去办,如今聚风堂已灭,宋家家破人亡,饮月山庄大势已去,唯独交由你的办的那一桩差事,我已经容了你一次,如今还未见动静,你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对?”
周有离仍旧躬着身子,雪青色的外裳渗出几丝血迹来:“听凭教主发落。”
“教主?”沈昔人摇头,“你可是许久不曾叫过我兄长了。”
眼前人是流离奔命中递给他半碗粥的兄长,是浮萍乱世里他握过的衣角,头顶瘦弱的天穹,是他唯一信赖的人,可“兄长”这两字,却日渐生疏,周有离开口:“兄长。”
沈昔人言语重如千钧重剑:“小离,你可还记得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周有离垂眸道:“世人皆盼有名,有利,有情,可是我却唯独有离。”
沈昔人走到周有离面前:“小离,若我废去你全身功力,罚你入锥骨牢,你可会怨我?”
周有离片刻不曾犹豫:“不会。”
“很好。”沈昔人抬手封住了周有离身上几处穴位,一掌探上心口,他人的内力涌进体内,周有离自身内力本能地凝聚抵抗,却也只是抵抗了一瞬,旋即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