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退一边急匆匆地赶往宫内,一边思索着自己刚才与嵇康等人的对话。
在后世,很多人对于嵇康阮籍等人的认知仅仅只是隐士,是那种徜徉于山林之间纵情诗酒的角色,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们的政治影响力和社会号召力。
据陈退所知,司马家族几篇重要的上表,其实都是出于阮籍的手笔,比如司马昭后来进爵晋公的《劝进表》,这也是司马家族一直对阮籍荒诞的行为予以容忍的原因。
而嵇康就更不用说了,历史上其行刑之际,足有三千太学生自发请愿要求释放其人,嵇康本人的社会影响力就可从中窥知一二。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嵇康本身娶的就是曹氏的长乐亭主,勉强也能算是曹家的外戚,而阮籍的父亲阮瑀也是当年的“建安七子”之一,被曹家征辟,和曹操曹丕父子的关系良好,阮籍身上自然就带着一些曹氏的烙印。
只可惜现在想要说服两人的难度还是太大了。
陈退皱了皱眉头,想起刚才阮籍对自己恶劣的态度。
毕竟在他看来,曹魏已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变数的话,历史也确实会如他想象的一般进行,司马家族以晋代魏,然后统一全国,短暂地结束掉这个长达八十年的乱世。
至于他们说让自己去学他们归隐山林?
陈退自然明白阮籍等人的意思。
大丈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这纷纷扬扬的乱世浊流里,躲不了又改变不了,不如痛痛快快地把脚伸进去纵情高歌。
许多人都会这么做,许多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
陈退不想这样做。
虽然他对于政坛的了解只局限于上的三言两语,虽然他对于每个人物的看法只基于不过几行几段的描述,虽然他是一个知道历史发展的人。
他也只是“一个”知道历史发展的人。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知道结果就可以改变的。
而且,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这个险恶且混乱无序的名利场中,当他跟随曹髦进入太极殿被任命为侍中的那一瞬之后,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个人是僚属遍布朝野,附庸驻守四方,手握军权政权,兼着大将军与相国的职衔,一怒而废天子的司马师。
所以,他注定只有两个结果。
功成名就或是尸骨无存。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他和曹髦死后,还会被安上一个个可笑荒诞的罪名,被记录在所谓的正史中。
毕竟在历史上,当曹髦亲率宫中侍卫随从对司马昭宅邸发出决死冲锋,并惨烈地被人刺死于天子车冕之上后,只能在《三国志》上留下“五月己丑,高贵乡公卒,年二十”的短暂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