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东阳长公主登时再也站不住了。她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起门帘,对着台阶下侍立的桑紫喝道:“传令下去,武德司和刑部总捕司给我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放下,集中全力搜寻刘方圆和戴展宁一行的下落!三日之内,我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面对母亲那非常强烈的反应,就连严诩也变了脸色:“阿圆和阿宁竟然还没有回来?要知道,他们走的是近路,我走的是远路,而且我半道上还带着追兵绕了老大一个圈子!”
发现刘方圆和戴展宁竟然会陷入危险,越千秋虽说下意识地就想跳起来,可想到自己那点小小的力量在此时此刻根本帮不上忙,能不添乱就不错了,他只是用力一捶地面,眼睛仍是牢牢黏在这一封封信上。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这些信大致翻完了。其中一封信上清清楚楚地给出了那位北燕曾经的皇后临走前在北燕埋下的一颗颗钉子,那其中既有十几年前就贵比王侯的高层,还有曾经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更有扎扎实实在基层的得力干将。
多亏他当初出使北燕前恶补过的那些东西,他从中认出了很多自己曾经记忆过的名字,再对比自己所知的北燕皇帝清洗名单,他不禁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不论信上这些人健在与否,又是否还在重要的位子上,至少这些人和他之前经历过的北燕大清洗丝毫扯不上关系。而根据这一点来看,这些暗子在这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竟然很可能是安分守己地呆在岗位上,以北燕皇帝绝对忠臣的身份屹立于朝。
而且,他从中赫然看到了北燕左相的名字!
除了这份大名单之外,这几封信中便是为人母的愧疚、自责、痛惜、哀怨。就越千秋的角度来看,无疑中心意思只有清楚楚的一个。
娘已经命不久矣,唯恐把你留在北燕虎狼窝中,被背景深厚的群狼所噬,只能带你背井离乡来到大吴,竭尽全力把你托付给这天底下最可靠的人,让你得以读书明理,学武明志,将来归国夺取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尽管这天底下最可靠的人没有指代,可是那些和当朝皇帝往来的信件,恐怕就说明一切了,不是把儿子托付给皇帝还有谁?至于怎么托付,那还用说么,英小胖的存在就是铁证。
然而,东阳长公主怎么给严诩提供的线索?这些信上的内容又是真的吗?
带着这些疑问,已经大略翻完这些信的越千秋重新拿油纸将其包好,一撑地爬起身,见东阳长公主已经放下门帘径直出去,竟是连严诩拼命带回来的这些信都来不及看了,飞快奔到严诩身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严诩就满脸自责地说:“都是我,只想着分兵可以引走那拨人,没想到阿圆和阿宁那边有危险……他娘的,要是他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刘师兄和戴师兄?”
越千秋同样心里担心得很,此时,他已经认定是萧卿卿在捣鬼,当即强迫自己先不去纠结刘方圆和戴展宁至今失踪下落不明之事。
“师父,萧卿卿不久之前见了皇上,她已经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严诩已经猜到了一些,可听说是萧卿卿对皇帝揭破的,他还是头皮发麻。和小徒弟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他不由捂着额头说:“咱们爷俩当初还做过很多大胆设想,谁知道现在竟然还真的应验了一个……不过我们谁都没想到,皇帝舅舅竟然和那个谁有一腿!”
他突然放下手,眼睛圆瞪,盯着越千秋问道:“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本来是又惊又怒,可后来再见萧卿卿的时候,皇上明确告诉萧卿卿,自己不在乎。而且这半个月,他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过,对英小胖从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严诩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在他设想之中,这件事最好死死捂住,毕竟,单单只看那封信,并不能完全确定小胖子是自己那皇帝舅舅的儿子呢,还是北燕皇帝的儿子。更何况,就如同他大胆猜测时想过的,当初那样一个襁褓送进宫的时候,会不会被人掉包呢?
比如说,自己这宝贝徒弟不是身世成谜吗?这调包计并不是不可能的嘛!
只要皇帝舅舅还很冷静没发疯,那很多事情就还有余地……说起来,都怪北燕皇帝儿子太多,以至于那位皇后虽说有了儿子却在当时排行最小,自己身体还撑不住了!都怪……都怪自己的皇帝舅舅就迟迟生不出儿子来!现在可好,这事糊里糊涂,麻烦大了!
一时间,严诩只觉得再为人父的喜悦一下子淡去了很多。他想了想突然快步出了门去,却发现母亲东阳长公主竟然并没有离开,而是怔怔地站在在院子里。他有些迟疑地走上前,说了一声外头天凉,死活把母亲给重新拉进了正房。才进屋,他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阿诩,你爹死得早,你小时候又不听话,长大了更是为了复兴玄刀堂,丢下家里不管,那时候,我一度觉得,我比你的皇帝舅舅还要孤家寡人,真是没意思极了。”
听到这话,不但严诩吓了一跳,跟出来的越千秋同样吃了一惊。而下一刻,东阳长公主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严诩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地缝里。
“人人都知道,我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妹妹,就连太后在世的时候,对于我这个并非她亲生的女儿也很不错,但人生在世,毕竟不是一个人过的,如果连儿子都不要我,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就算再多的荣华富贵,难道能比得上你这个儿子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