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委大院到家中,步行要将近两个小时,开车就是三十多分钟,迎着夕阳,愈彦将车开得飞快,一路飞奔回家。
家在县城以南几公里外的桃城第一职业中学,正是愈彦的父亲愈正书的任教之地。第一职业中学是桃城效仿各地兴起的实验中学而打造的一所集师范教育、职业高中和中专院校为一体的综合性学校,创办的时间不长,在桃城的影响极大,不少富裕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一般,考不上中专或是桃城一中的高中,就会花钱来职中上师范或是职高,可以解决非农户口,并毕业后安排正式工作。
虽然学费很高,但报名者依然络绎不绝,在90时代,非农户口和正式工作的诱惑力之大,足以让学生家长将辛苦一辈子的积蓄全部用来投资在教育上面。或许,教育产业化之所以兴起,也和许多有钱没文化的家长盲目认为用钱就可以买来知识的错误认知有关。
不过别说在桃城如此,在别的区县也是如此,九十年代,一个中专生的分量比起后来本二本三的大本还要重,农村出身的孩子,以跳出农门为最大的奋斗目标,考上中专不但可以摆脱农民的身份,拥有非农户口,还可以分配工作,又比上大学少三年时间可以为家中节省不少金钱,因此考取中专成为无数寒门学子的首选,也导致中专的录取分数之高,甚至一度超过重点高中。而中专的录取比例之低,基本上一所乡镇中学一年只有两三人考取!
由此也更可见愈彦身为山鲁大学高材生的珍贵。
一进职业中学的校门,熟人纷纷冲愈彦招手问好,一个个热情洋溢的笑脸在眼前闪过,朴实、真诚,让愈彦心中十分舒坦。比起市委之中形形**的众人心思各异的笑脸,还是亲朋好友的笑脸更让人感受到人情的温暖。亲朋好友之间的问候,不因愈彦市委一秘的身份,而是对他考取山鲁大学的敬佩。
职业中学占地面积不小,足有上千亩,除了教学楼之外,教职工宿舍都是单独成院的平房,愈彦的家位于学校的职工宿舍的偏东南,是一户独门独院,三间正房,两间偏房,院中还有十几棵果树,正是果实累累的季节,苹果、犁挂满枝头,果香四溢。
院中还有几块菜地,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菜,院子的一隅还有一个鸡棚,养了十几只家鸡,正喔喔咯咯叫个不停。
一见愈彦回来,最先出来迎接的不是爸妈,而是小白。
小白长着一个黑鼻子,两个大耳朵上各有一片黑,背上还有一块黄,好玩的是,它的尾巴也是黑尖。小白是愈彦养大的老狗,愈彦上大学之前它就来到了愈家,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小白摇头摆尾,兴奋上围着愈彦跳来蹿去,还人立起来,扑到了愈彦怀中。愈彦爱怜地摸了摸小白身上还算光滑的毛,拍了拍小白的后背:“叫人去。”
小白“汪”了一声跑进了屋里,片刻后,人未至,声音先到:“小愈回来了。”
一个人影一闪,愈彦一抬头,是爸妈已经迎了出来。
当前一人,一头花白头发,年约50,戴一副黑框眼镜,一根眼镜腿已断,用一根麻绳代替,这还不算,镜片也碎了一片,虽不严重,但多少会影响视线,镜框中间显然也坏了,用黑胶布缠了几下,一个遍体鳞伤的眼镜经他一番整治,依然顽强地工作在第一线。
眉粗、眼大、鼻阔,穿一身灰衣,正是愈正书。
愈正书的身后跟着系了围裙的愈彦的母亲刘桂芳。
刘桂芳今年48岁,显年轻,也戴眼镜,齐耳短发,步子轻柔,举止文雅,一看就有知书达礼的温良和贤妻良母的谦恭,她慈爱地拉住愈彦,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愈鹏他们几个都等你半天了。”
刘桂芳所说的愈鹏正是愈彦的发小,和愈彦一块玩大的。
愈鹏几个家伙,听到他来了也不出来迎接一下,愈彦就知道肯定是姬生方的主意,姬生方鬼主意最多。他顺从地跟着母亲向屋里走,假装一抬手一不小心一下就打掉了愈正书的眼镜。
“啪”的一声,愈正书的已经风烛残年的眼镜再也禁不起一次高空坠落,当即摔得粉身碎骨,在为愈正书服务了十年之久,终于寿终正寝了。
“你……”愈正书惋惜地摇摇头,瞪了愈彦一眼,“你一回来就毁了我的眼镜,好好的,眼镜又没招你惹你,你干什么非和它过不去?跟了我十年了,再修修补补说不定还能再用四五年,可惜了,真可惜了……”
摇头驱散脑中的杂乱思绪,愈彦伸手从身上拿出一个崭新的眼镜:“爸,眼镜用久了,镜片磨花了,会影响视力,别的方面可以省,但保护眼睛不能省。来,我给你戴上。”
“就知道是你小子故意使坏。”愈正书佯装生气,却还是任由愈彦为他戴上了新眼镜,感觉眼前的景象确实清晰了许多,才知道愈彦所言不虚,不过还是嘴硬,“以后不许耍花招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愈彦嘿嘿一笑,一进门就看到了愈鹏、罗勇和姬生方三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正中,围着一盘水煮花生米正吃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不但将愈家当成了自己家,还一点儿也没有迎接愈彦一下的觉悟。
诚然,愈妈妈煮的水煮花生米味道一流,取当年的新花生,洗净之后用泡了花椒大料的盐水浸泡一夜,待味道完全浸入之后,再用文火慢煮,火候一到,关火再捂上少许,再洒一遍盐,简单但绝对美味的五香水煮花生米就可以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