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干瘦精黑的男子站在他们几步之远的地方,双手抱肩,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卓钺。他约么三十多岁的模样,但却因常年在风沙剧烈处生活的缘故,整张脸被吹成了个丘壑纵横的枯槁模样,格外显得老相。

    一见这男人,张老黑、关曦明和小嘎的脸色顿时也变了。他们纷纷上前一步,聚在了卓钺的身后。

    “总旗大人。”卓钺缓缓地道,“幸不辱命,四车辎重无一遗漏,全部带回。”

    姓刘的总旗嗤笑了声,拖拉着步子踱了过来,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儿:“小旗手下的兵将,生还了几人呀?”

    卓钺冷冷地看着他:“活着回来的,都在你眼前了。”

    “十余人的小旗,却只活了你们几个?”刘总旗略显惊讶地扬起了声音,顿时引得旁边休整的众人都举目向这边看来,“怎么这么巧,生还的又偏偏都是你们几个关系好的异姓兄弟——”

    “刘富余!”张老黑被他话里的倒刺儿激得跳脚,立刻上前一步怒道,“当时乱成那个样子,兄弟们能护着这四车的辎重出来已是不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死了多少人,怎么能要求我们又不丢东西,又不死人?!”

    “张老黑!”刘富裕厉声喝道,“我问你话了吗!长官在和你们小旗说话的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么!还懂不懂半点儿军规!”

    张老黑气得七窍生烟,那赤红就差从他黝黑的面孔上喷出来了。

    “死人倒也正常。”刘富裕阴恻恻地将目光调转回了卓钺的身上,“奇怪的是为何每次卓小旗手下生还的都是你们几人?当了个半大的小官,就知道回护着自己兄弟了?真是感人至深。”

    这话真是诛人心。顿时周遭兵将们看向卓钺等人的目光,都悄悄变了。

    的确有不少将领为了回护自己的兄弟和同乡,在战乱之时故意将自己人放在后方,让他们运输物品或者照料军马,而派其他人前方突围作战。而这种一碗水端不平的行径,在军队中最招人恨。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过活,凭什么我就要比你多担点风险?是我多比你领了一份饷银了还是怎么地?

    “我卓钺问心无愧。”卓钺冰寒地瞪着他,“刘总旗,你心里明白得很。我们兄弟几人之所以能每次都死里逃生,就是因为一年四季向来练武不辍。我也向你提过不止一次,除了日常巡检、屯田,练兵更是不能松懈,可你没有一次听过我的建议——”

    “我不让你练兵了吗!”刘富裕叫道,“旁的不说,你自己手下的兵怎么操练,谁又管得着!每次练武都只拉着自己的兄弟,你还敢说这不是偏袒?”

    卓钺心里那股强按的火儿一拱一拱的,烧得他整个胸膛都跟着闷胀不已。

    他真是低估了这姓刘的无耻。前生他因为辎重的事找麻烦,自己这次便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拉回了辎重,可他又寻到了别的由头来找事儿!

    与什么事情根本无关,刘富裕就是容不下他卓钺!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刘富裕被卓钺阴寒的瞪视逼得有些不安,“你还想动手不成?”

    卓钺扯了扯嘴角。他蓦地转身,探手入车回臂一抽——随着铁器金石的一声铮响,一柄杆长二尺、头长六寸、刃开如花、端利如芒的长杆宣花斧裂空而出。雪寒的锋刃在晴空烈日下一闪,划过一道白昼惊鸿的神光。

    刘富裕惊得连退三步,厉声急喊:“来人!来人!卓钺他要动——”

    “咣当!”

    随着一声崩裂的巨响,卓钺一斧而下将那辆辎重车生生砍为了两截!顿时车子倾倒,里面的铁器叮里咣啷泄了一地,引得周遭之人一片惊呼。那么沉的车驾被一斧劈下竟和切豆腐般的容易,这是何等的威猛神力?

    卓钺拉了拉脖子,倒提宣花斧,回首冲刘富裕咧嘴一笑。刘富裕被他笑得汗毛倒竖,整张脸又青又白,惊疑不定。

    “总旗大人请看。”卓钺抬手指着一地的兵器,凉凉地道,“这些,是我们弟兄出生入死护送回来的东西。蛮子来时,您交代我去护送辎重,也不管我手里只有区区十几人,而蛮子追兵有成千上万之多。那时候您老在哪儿呢——哦想起来了——您打着探路的旗号走得最早,好像是比百户大人更先出城吧?”

    刘富裕脸涨的通红,咬牙道:“我去探路是百户大人下的命令!你难道是想质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