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衡城一战,因果曲折盘根错节,峰回路转,乃至后来娄父写给京城的奏疏便有三页之长。
娄父略过前因后果,只道因军机频繁泄漏,故而怀疑军中有扎干奸细。但他们并未打草惊蛇,反而利用奸细向外透露娄父病重的消息,故意引扎干人前来偷袭沧衡,又提前调中军绕后把所有偷袭沧衡的扎干军一网打尽。
仅如此看,这一仗便足够传奇。
可在军中,这段故事简直是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有一些过于玄幻的版本,最后甚至说“娄父率领中军众将乘彩云自九天神兵突现,降天雷惩治扎干人,惊雷过后尸横遍野,焦土万顷”。
只是不知军马被传成了彩云、火铳被说成了天雷,娄父听过后会有何感想。
这一仗胜得太过漂亮,战前全军低靡激愤的情绪一扫而空,走在路上的士兵一个个都如打了鸡血一般。被一举击溃的扎干人再次从马甸营仓皇推退走,城中囤积的粮食白白便宜了随后追到的中原士兵,正好解了军中的粮草之困,填饱了肚子的士兵们终于不再怨声载道。
本来众人还在悄悄担忧,是否打过胜仗后便会追究当晚哗变之人的罪过?要知道,当夜参与哗变的,少说也有上千人。
可最终中军也只严厉惩戒了举烽火、点营火的十几人。这些人被斩首示众,头颅高悬营门,无论谁从营口进出时都会看到这不尊军令的“下场”。
幸好被挂在上面的不是我。所有人不禁暗自心想。
自那日起,一反之前对中军将领们的唾弃抱怨,在高亢的凯歌声中,全军开始疯狂夸大吹捧当晚娄父的传奇一战。
这日天晴日朗,操练过后一群将士们又聚集在一起,兴致盎然地挺中间一人吐沫横飞地说得头头是道。这人是最早随右军上城楼的一批,可以说是目击到了全部过程,故而这段日子十分受军中众人追捧,动不动就将他奉上高座。
“且说当日,那浓雾遍布山谷,周遭弄的是伸手不见五指。都说蛮子擅长种种诡秘邪术,如今想来,那浓雾说不定也是大有文章,沾上便能毒得人七窍流血、倒地不起。而扎干蛮子就隐在那浓雾之中——”
有人不解:“如果浓雾有毒,蛮子怎么自己没事儿呢?”
“那蛮子必有解毒之法啊。”那人说得头头是道,“虽说娄将军早已埋伏在后,但城中众人却全然不知。但见那城楼之上,卓把总临城而立,他目能及千里,一眼便看穿了那浓雾迷障——”
马上要说到激昂处,众人听得热血沸腾,两眼发光。此时,关曦明恰巧从旁边路过。
“小关哥!”立刻有人发现了他,“来啊,正说卓把总呢。”
关曦明顿住了脚,面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卓把总真的能目视千里么?”
“听说卓把总有金刚不破之身,是真的么!”
“不对啊,那之前不还说把总得了痔疮。金刚不破之身怎么会得痔疮?”
关曦明听得冷汗直流,赶紧加快脚步仓皇逃了。
回至军营,一打听卓钺在哪儿,竟又是在郦长行的帐中。前些日子那夜,郦长行受伤不轻所以一直在帐中休息,而卓钺也时不时地去照看他一下,送些食水。
但这去得也太频繁了,关曦明有些纳闷儿。郦长行说到底也是个队长,这种小事难道还要劳烦卓钺亲自来么。
关曦明找去了郦长行的帐子。队长是三人一帐,现在是白日其他人都在校场操练,估计里面只有郦长行一人。
若是换了旁人,早不管不顾地掀帐子就进去了。可关曦明是守礼的人,他犹豫了下还是先叫了声:“小郦哥,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