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些人是天真还是愚昧,估计是卫所的清闲日子过惯了,竟还以为这里是边陲小地,敢在娄家军的眼皮子底下策划哗变,简直是在摸老虎须。
他们应该是卖通了今夜守城的卫兵,打算以烽火台为信号,城中左右军的叛军一见城楼火光便会相继点火,然后一起杀到中军去。
如此简陋的计划和伎俩,搁平时早被戳穿了,这些人可能还没上到城楼便已经被拿下了。
可或许是他们运气太好,刚好碰上了近期军心浮动,有些察觉到了异样的将领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正好又碰上了今夜中军不知有什么秘密行动,也让他们钻了个守备不严的空子。
卓钺磨了磨牙。几个小杂兵他倒是不担心,绝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可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中军里面究竟在计划什么事,万一被这场哗变给打乱了,那岂不是阴沟里翻船?
他冲郦长行递了个眼色: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郦长行微微一笑,展臂拉弓。在这漆黑不可见物的环境之中,少年翠色的双瞳却幽亮明锐,仿佛夜奔的孤狼,能看破黑夜中所有的风吹草动。
他箭尖扬起直指远处,锋芒雪利。
那城楼守卫还在犹疑:“可、可若失军营里无人响应呢?你们倒是容易脱罪,这火一点我可就跑不了了,大哥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计议个屁啊!”那人大怒道,“箭在弦上了都——啊!”
一道破空而来的冷风直贯他左肩,当场鲜血横飞!那箭去势太猛,飞穿人体而过后又“当”得一声剁入烽火台的木架,余力不泄箭尾犹自不住晃动。
与此同时卓钺飞身而起,以斧柄接连撂翻几人,有几个人惊呼着四散奔逃,郦长行抽箭搭弓一刻不停、百发百中,竟无一人得以脱逃。
卓钺上去一脚踩住那抱着左肩不住哀嚎的人,冷笑道:“谁借给你的狗胆!敢打烽火台的主意?”
“你、你他妈又是谁?”
那城墙守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头一看顿时惊呼一声:“卓、卓钺!”
卓钺瞥了他一眼。丹吉城中他立功不小,名号在军中传得很广,这守军认识他也不奇怪。
“呸!”被他踩着的人竟也是个硬骨头,啐了口道,“走狗。”
“你他妈骂人的时候过过脑子么?”卓钺抬腿踹了他一脚,“你无故点燃烽火台谎报军情,这是叛国的大罪!我还说你是草原人的走狗呢!”
“军情,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军情,不过是在这里空耗着罢了。”那人往地上啐了口,狠狠地道,“狗屁的娄家军,只知道蜗居在这沧衡城里,胆小怕死不说,还克扣咱们的粮食。不然为何现在大家都饿肚子了,唯独中军的那帮人一个个膀大腰圆?咱们也没想怎么样,不过是去讨个说法罢了,你要是连这都拦着咱们,就是中军的走狗!”
卓钺惊呆了。
他一直知道普通将士们有不满的情绪,可却未想到这种情绪如此激烈。什么克扣粮食,什么中饱私囊,明明一开始不过是军粮短缺,为何会被扭曲成这般模样?
“你——”一股火儿瞬间涌上他的头顶,气得他浑身都抖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这些底层将士,有没有想过娄父一个八旬的老将在边疆风雨飘摇之际,屹然舍弃了京城的繁华来此荒芜的戈壁,这是怎样的执着?他们又想过没有,娄长风才不过是弱冠的青年,却要担下两万人的生死,这是怎样的压力?
没错,人人皆苦。但作为底层将士,当扎干人一刀劈来时,他们不敢正面迎战还可以躲开。
而娄父和娄长风,他们却无处可躲。他们的身躯便是挡住狂风的壁垒、拦下洪流的巨坝,当异族大军压境,就算九死一回,他们也会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