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吉大捷之后,京城派官员送来了嘉奖。这是中原军打的第一个大胜仗,之前札干族南下之时打得中原人节节溃败,曾让所有人以为草原军悍勇无敌不可战胜,但这次的胜仗无疑给了所有中原人莫大的鼓舞——他们有能力且一定可以夺回自己失去的家园。
根据探子回报,之前占据了丹吉的札干军队逃入了山林。这几乎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状况——这片山脉纵横广阔,几乎横亘了应州的北部,而且地形复杂极不利于追踪。
可从另一个角度讲,札干人来自草原,最擅平原战,而山脉险峻之处很不利于他们战马的发挥,无异于砍去了他们的双翅。如果能在山脉中将札干大部队化整为零,逐个击溃,便能大大推进整个北疆战局的发展。
卓钺升上把总之后,也有了参与左军议事的资格。在此过程中他得知,娄父果然是打算派步兵进入山中追踪。根据探子报,札干人撤退时走的应该是官道,这条路依山而建较为平整,急行军十日后便可到达下一处关隘——沧衡。据线报,沧衡城内还集结着不少札干人,札干军应是想撤退至沧衡城内与后方大部队汇合后再做打算。
而娄父则决定让大军由官路直追札干人后方,另着左右军各两千人自山林里攀高处、抄近道包抄至札干人前方。若计划顺利,可在第八日上将将札干人困在一个叫鹰落涧的险要处。前后夹击、居高而下,将他们一举击溃。
卓钺则恰好领到了穿山追击的军令。
要走山路,自然是轻装上阵的好。卓钺领命回去后便让手下将士们收拾行装,只带随身兵器,食水也只带了八天整的口粮。
时间紧迫,但在出发前他还是抽空去了趟丹吉城内的郑富户家。他是带着郦长行一起去道谢的,要不是这一家人善心又勇敢,他们这次潜入丹吉的任务定然会失败。
去的时候,却见郑宅院门口的大门已经被重新安上了,门庭也被洗刷一新,已看不出此处曾被异族占领过的痕迹。听说他们来,郑富户极为热情地带着所有家丁迎了出来,将他们请入堂内。
“军爷请用茶。”郑富户极为殷勤地叫人奉上茶点,“这是雀舌,清香味鲜,是南地的名茶,请军爷品评。再来块儿龙须酥,也是香酥可口的。”
卓钺对茶和点心一窍不通。在郑富户热切的眼神里尝了一口茶,只觉得入口烫舌头,还一股草味儿,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而那龙须酥更是甜的发腻,还很粘牙。但他不好驳了郑富户的面子,只能道:“嗯挺好喝的,破费了。”
“这有什么的。军爷救了全城百姓的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卓钺正色道:“别这么客气,我这次来反而是向你们道谢的。现在札干人已经撤走,我们马上也要开拔,但你们若还有什么安全上的顾虑,我也可以向主将禀报,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
郑富户听了连连摇手,笑道:“能活下来就行了。这一遭死里逃生,小老儿也不愿再去想其他事情,以后守着女儿颐养天年便满足了。”
卓钺问道:“那你们的生意——”
“战乱时期嘛,有耽搁也是常事。”郑富户叹道,“小老儿是本地人,也还好。只是见过有些往来南北的商客们都流散各地。以前押运护送的镖行现在也不敢接生意了,更是难以走动。”
卓钺想到了符旺,不禁问道:“这样的人多吗?”
“丹吉也算北地前往京城方向的枢纽了。但我知道的,便有十人左右吧。”郑富户看到卓钺眉头皱起,忙又安慰道,“家国安危在前,其他都是小事。这样的年代,能吃饱喝足活下来就行了,军爷也别太为咱们忧虑了。”
卓钺叹了口气。自己力量有限,也操不了那么多心,只好点头作罢。
聊了几句后卓钺起身告辞,郑富户赶紧叫人推来了几个独轮车对卓钺道:“军爷,别的您不要没关系,这个请一定要收下。”
卓越一看,车里竟是崭新厚实的棉衣,不禁笑道:“怎么,这也是缝了炸要的?”
他本是玩笑,谁知郑富户却惊得连连摆手:“怎么会怎么会!这是小女连夜带人赶制的,填的都是上好棉花,是送给军爷们穿的。您上次也说了,戍边的将士们有时候穿的棉衣里面塞的都是烂絮碎纸,根本防不了寒,小女便带人连夜赶制了一匹。没那么多,是点心意,军爷便收下吧。”
卓钺摸着厚实的衣角,感动之余,心里也有点发酸。
上次他重伤之后,不分青红皂白怒斥郑富户帮着札干人缝制棉衣。可郑富户不仅没有介怀,还细心地将戍边将士们穿不暖衣服的事记在了心中。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沉默了半晌道:“上次我说的都是混话,您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