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过这种可能，但亲耳听到李海棠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不是儿戏，两百万就可以买下一个人的人生吗？
“不能，但可以支付我孩子的医药费和学费。”交谈中，李海棠得知小货车司机一家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面前的女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这是我女儿，她叫姗姗，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她梦想是成为舞蹈家。”小货车司机的妻子将床头柜上的全家福拿给他看，女孩浓眉大眼，十分漂亮。
“半年前诊断出了淋巴癌，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
女人拉开了小房间里的隔断用的帘子，隔壁床上躺着一位妙龄少女，脸色十分苍白，从小幅度的呼吸起伏才能确认姑娘只是在在沉睡，而非一具尸/体。
李海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坐在一旁，感受到身后洛青时的呼吸声之后，李海棠才将身体放松。
“车上的酒是我老公的。”
李海棠愣了一下，看着对方。
“但他真的不喝酒，那酒是给老板带的。”
小货车司机在一家鲜肉厂打工，平日里的工作就是负责给各个经销商送货，事故发生的那天是给距离很远的一个度假酒店送牛肉以及其他牛肉制品回来的路上。
“我老公不喝酒，他是沾点酒精就会过敏的人，更何况我们知道开车不能喝酒这个道理，怎么会以身试法呢？”
“我也在鲜肉厂打工，从同事那里得知老板的岳父马上就要过生日，听说老板岳父平日里就一个爱好，喜欢喝酒。我记得度假酒店那边有当地特色的沙棘酒，就想让他带一点回来送给老板，和老板打好关系或许可以成为正式员工。本来他是不愿意的，是我硬逼着他，告诉他小浩将来上学也需要钱，他才会买的。”
女人抬起左手将垂在耳边的一缕发白的头发掖到耳后，李海棠清晰地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绷带以及手指上的创口贴。
“事情发生之后有人过来找过，给了我们一百万，让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任何事情他们会承担。打工地方的老板也表示，任何采访都不要接受，公司会看着处理，我当时是不同意的，”女人抬手抚摸丈夫受伤的腿，“但他告诉我姗姗的手术不能再拖了，况且小浩也已经六岁了，他下学期就要上小学。”
对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答应他们可以不讲话，但要加钱，多加一百万。”
荒凉的小院里渗入路灯微弱的光，窗外的杨树仿佛是来自遥远星球的外太空生物一般，在冷风中发出悲鸣。李海棠的视线停留在小货车司机的左腿上，那里还打着石膏，上面用稚嫩的字体写着“爸爸女子赶来”。李海棠猜测要写的应该是“爸爸好起来”，一旁还有一朵小花，用的大红色水彩笔，鲜艳夺目。
“原本是很正常的行驶过桥，但他们突然就停了下来，”小货车司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来不及踩刹车才会撞到。”
“还有其他人？”
“我不敢确定，但我觉得那群人是认识的，他们有从车窗里探出头相互打招呼，看起来都很兴奋。”
难道是飙车一组？李海棠想起之前就有人举报说市郊大桥附近的路段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断裂和被破坏的地方。他们之前也曾去调查拍摄过，但由于是偏远路段，加上没有监控，最终也只能认为是过往车辆不注意弄坏的。
女人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这是我写的陈述书，我刚才所说的都在里面了。你是记者，这个东西放在你那里，我就多了一个筹码。”
“你们要离开这里吗？”李海棠眉宇间生出了阴影，问出这话，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多余。无论怎样，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地了。
小货车司机的妻子苦涩着脸：“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虽然我不情愿，但我想孩子们有一天大概会恨我，因为我让他们有了一个带【污点】的爸爸，这也许会成为他们永远也洗不掉的东西。”
夜晚的风吹过面颊，虽然已经到了四月，可迎面而来的风还是让人感到有轻微的刺痛感。从小货车司机的家里出来之后，李海棠和洛青时并肩走在大街上，夜色黑暗，周围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