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梁的事我有所耳闻。只是江右与齐鲁相隔太远,传言传到这里早已不足为信,”邵老爷叹道,“孩子,李家……到底怎么了?”
不等李霑答话,他先道:“进来说吧。阿来,”他唤那个刚才引三人进来的小厮,“看茶。”
“家父家母……被婺州胡氏所杀,”李霑道,“所幸当时任大哥行经浮梁,家父家母临终之际,把晚辈托付给了任大哥。”
“婺州胡氏?”邵老爷道,“如此区区小族,李氏虽然没落,居于江右一隅,但到底不至于灭于他手吧?”
此话一出,任歌行杨晏初李霑三人齐齐抬头看他,那眼神明摆着就在说——您不是看不上江湖人吗,武林之事怎么这么门儿清呢?
邵老爷干咳一声,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苦笑道:“老朽年轻时也曾云游四方,与浮梁李氏……曾经过从甚密,”说到这,他的神情难以言喻地微妙起来,叹道,“十六年前,你两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李霑道:“后来您为什么从我家离开了呢?”
邵老爷半晌没言语,他看了看任歌行,又看了看李霑,方道:“小霑……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李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邵老爷微微叹道:“小霑,你昨日说的话很对,老朽很佩服,但是到底是少年心性。世道不是你想让它变好它就会变好的,这世间确乎有侠之大者,可是丹心赤血之人何其寡,蝇营狗苟之人何其众,譬如一滴清水掉进染缸,乱世之中的人心若是坏起来,简直不知道会坏到什么地步。”
他这一席话不仅悲观,而且云山雾绕地避开了李霑的问题,李霑被他说得心中悲凉又不甘,他不想被邵老爷带着打太极,又问了一遍:“那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家呢?”
邵老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避祸。”
李霑道:“避祸?避什么祸?”
邵老爷道:“老一辈的事情,你不爱听的,不提也罢。”
李霑道:“我爱听的,只要是关于家父家母的事,我都爱听的。”
“你这孩子,”邵老爷叹道,“你父母当初……唉,李氏没落其实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大势已去罢了,可他们总是野心勃勃,所图甚大,与其他世家多有积怨,老朽恐怕不能全身而退,故而就此离开江右,回到了兖州。”
李霑沉默了。邵老爷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他,李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道:“……邵老爷?”
邵老爷道:“孩子。你身上……这些年,你身上感觉怎么样?”
“我身上?”李霑对话题的生硬转折感到猝不及防,“我身上很好啊,幼时曾经有一段时间体弱多病,一场大病下来落下了病根,从此家父家母就不再强求我习武了。后来虽然不十分强健,倒也没什么灾殃,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一场大病?”邵老爷反问道。
“是的。”
邵老爷突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他们是这样和你说的……也好,也好。焉知非福啊。”
他看向厅内一角,道:“焉知非福。”
杨晏初看向任歌行,两人四目相对,他朝任歌行眨了眨眼,表示疑惑。
这和你跟我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李家宅心仁厚,只是对孩子过于宠溺才导致李霑不能习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