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贞贞在阁楼里坐着,两个小厮打着扇,一个面皮白净的掀着一角帘子,垂头不语。
他已经看很久了。
三月初五是好日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花洲热热闹闹的,整个崇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来给王爷贺寿,通体莹润的玉如意,镶嵌了各色异宝的佩剑,西域传来的香料,昂贵的茶叶,甚至还有那奇珍异兽,正关在笼子里被围观赞叹。
院内摆了九十九桌宴席,大齐法律亲王除了婚丧嫁娶外,生辰礼不得超过一百桌,因而也就选了这个数字,满满当当地挤在王府内院,人声鼎沸,戏台也已扎好,花洲最当红的班子正在上面唱着《王女献桃》。
沈贞贞只觉得不耐烦,眼睛却私下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看到了,那人穿着身青色的衣裳,仔细看边角处还皱巴巴的,头发跑得有点快散了,一枚碧色的小玉扣摇摇欲坠地配在鸦羽般的墨发上,傻乎乎地坐在最外圈的一个桌子上,旁边的人都高谈阔论地交谈着,只有他不说话,仿佛在想些什么似的。
还好坐在最外面,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的人里发觉他。
一个身材高大的侍从走上前来,衣衫比旁边伺候的鲜亮许多,容貌也漂亮不少,见着沈贞贞隔着帘子出神地盯着外面,就爽朗笑道:“时候不早了,王爷可要下去?”
“有你说话的份吗?”沈贞贞冷冷地回道,随手一伸,接住了旁边小厮递上的茶盅,漫不经心地小口喝着。
那侍从名叫卫枫,打小伺候这位性情古怪的主子,对此番情形见怪不怪,依旧笑嘻嘻地道:“今儿的主角是您呀,再不下去也没法儿开席,众人都等着呢。”
沈贞贞没有言语,继续看着外面,过了好一会突然眯着眼睛问道:“那人是谁?”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卫枫只瞧得是外面的一圈人群,熙熙攘攘的也认不出来,于是回道:“小人愚笨,不知王爷指的哪个?”
“嗯,黑脸的丑八怪,”沈贞贞仔细瞧着,“就坐在了穿青色衣服那人旁边的,看起来肥硕粗笨,面目可憎。”
卫枫跟着看了会,才认出来是谁,就忙说:“这是隔壁安汝县县令的长子,现如今七品校尉,名叫苏苏,而那个青色衣裳的......我并不认识,可要去打听一番?”
沈贞贞所有所思地把茶盏放回桌上,站起来伸个长长的懒腰:“不必,我这会也下去走走,坐得实在乏味。”
芝兰玉树般的小王爷轻轻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为什么还不开席?
林青贺饥肠辘辘,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桌子看,如若眼睛能冒火,他此时一定能在这上面钻出个洞来。
旁边几人他都不认识,寒暄了两句后见他木讷少言,也就不再向自己搭话,自顾自地聊了起来,饶是林青贺腹内空空硬捱时间,也迫不得已地听了一耳朵的闲话。
从今年春闱试题聊到了朝中新贵出身啊,最后又开始说哪位大臣丁忧期间偷娶了姨娘,被参了好几本,哪个富商最为贪色,家中豢养了不知多少美妾歌姬,着实令人艳羡......
一番功夫下来,连这花洲最被追捧的头牌闺名都被林青贺知道了。
少年听着自己的肠鸣,继续心内哀嚎,什么时候才能开席啊,说好的贵人生辰饭菜如流水呢,说好的泼天富贵呢,说好的一百八十一道菜品呢,就这样让人等着吃空气啊。
正发着呆,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林青贺抬头,看到了一张有着络腮胡子的臭脸。
“我那太吵吵,和你挤一下。”苏苏也不客气,直接把椅子放在林青贺身边,一屁股坐下。
这大方形的八仙桌原本四边围坐八人,因着在最边缘的地方,相对人会少点,加上林青贺只坐了六个,苏苏一来倒也不拥挤,只是气氛明显一下子冷清起来。
“这位小兄弟是......”对面一个中年男子迟疑地张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