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括接连拜访了富弼、司马光、苏轼、吕惠卿等朝中大员、朋友故交。日日华服,夜夜笙歌,进了腊月,才渐消停。虽然散财无数,但是收获却更多。整个京城官场都在称赞沈存中有才识、会经营、擅诗词、性忠厚,终于在进了腊月间,引来官家的注意。
腊月初三,内官传皇帝陛下口谕,着沈括于三日后入宫面圣。
虽然沈括于胜吉三年,便以在沭阳县任主簿时治理沭水的业绩入得圣聪,但并未被官家正式接见过。这次面圣,对于沈括个人是极大的契机,想是有富弼、欧阳修等朝中柱石的举荐之恩。待请教过老师,沈括便拿定心思,此次面圣不可沽名邀宠,以免落下幸进的把柄。
斋戒沐浴三日,沈括心怀忐忑地见到了当今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准备良多,却也没有奏对的机会,胜吉皇帝叙说了百春圩修建的前前后后,沈括自然是随圣意恭维奉承,全系皇帝陛下乾纲独断,洞悉千里,而又能力排众议,守护忠良,最后还可以让万民生息,与民同乐。
本以为此次面圣就这般轻松应付过去,只听得皇帝问道,“爱卿,朕听闻修建万春圩的水车系你设计,朕欲在留翠园修建一座万圣山,圣山上面建人工瀑布、喷泉,以供太后消暑所用,不知爱卿可否为朕分忧?“
沈括心中叫苦,这种劳民伤财之事最是尴尬,事不大,就是以他的财力,须臾之间也可轻松搞定,但正是因为事小,言官们反而可以群起而谏之,反正了不起挨皇帝一顿斥责,却可博个直臣的好名声。但若是他遵旨参与,那无论如何也洗不脱幸进之臣的污名。就算是他高中状元又如何,只会被当做顺应皇帝意思,贪图享乐的小人。
沈括不敢想太久措辞,略一思索回道,“回禀陛下,臣虽才学鲁钝,却也不敢不为君父分忧,万圣山之事并不难办,臣愿进献水机宝器,引汴河之水入圣山、圣泉。“沈括见意思表达清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然臣既将入闱,恐耽搁陛下孝敬圣母皇太后的赤子之心,可否由臣将营造方法细书与工部,由工部着专人主持工程?“
“好吧。“皇帝柴勐冷淡地点点头,扭过身去。
内侍省常侍吴成冲沈括摆摆手,沈括跪下行礼告退。
“又是一个爱惜羽毛的读书人。“柴勐意兴阑珊地说。
“沈氏兄弟都不识抬举。“吴成顺着皇帝的意思说。
柴勐瞪了吴成一眼,吓得吴成缩回了脖子,“这帮文人,每天把天地君亲师挂在嘴上,等到合用的时候,就处处掣肘,说什么顺意天道,合乎民意。难道朕贵为天子,还不能代表天道?代表民意?”
过了一会儿,柴勐继续说,“传朕的旨意,着工部派干吏筹建万圣山,沈家去年献上税金三万贯,今年不知缴了多少?好好查查!”
“遵旨!”吴成心中一喜。其实他心里清楚,今年沈家在京城的产业交足额缴纳五分的商税,但皇帝让查查,总不是坏事。
沈括回到府中与爱妻柳氏聊起进宫面见皇帝陛下的经历,柳氏担忧道,“夫君,官家让沈家办差事,这是多大的光荣,夫君怎么能推脱呢?”
“夫人有所不知,宫中清泉、湖泽数不胜数,山宇亭阁,更多华美,何必建假山以娱亲?况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官家喜欢自可去游览欢玩,何需拘来供一人赏鉴?为夫今日若是答应了官家,明日乌台弹劾我的奏章就会堆满朝堂。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本来就该工部的属员承旨来办,为夫尚未取得进士功名,若因此事得以重用升迁,岂不被士林耻笑。”
柳氏为夫担忧,心中总是不快,想了想自己的儿子沈方虽然被欧阳修赞为天才,但也总是表现怪异,不讨人欢喜,一念及此,便对沈括言道,“夫君,人说大相国寺菩萨护持,诸多灵验,何不去虔诚祈祷,以佑夫君平安无事,佑我家方儿早开慧智?”
沈括不忍拂了爱妻的美意,便唤来沈四,带着柳氏、沈方和两个壮仆前往大相国寺进香。
前几日刚下了雪,东京城里白茫茫一片,若是在平日,百姓在家里围着火炉烤火取暖,自不会来这冰天雪地里挨冷受冻,但腊月天毕竟不同往日,加上太阳出来暖洋洋的,街上的百姓便显得分外多。
从大相国寺进香出来,柳氏格外轻松,便买了两支冰糖葫芦递给沈方。沈方却没有吃,听到远处人群中的喧闹声,难得前去凑个热闹。
菩萨显灵了!柳氏一喜,赶紧拉着沈括快步跟上。
两个健仆分开人群,让三位主家得以仔细观看。
只见圆形的场地中,一个白衣长鬤的中年美男子使着一把宝剑如走灵蛇,上下翻飞,瞻之在前,忽尔在后,总之是看不明白。男子也不说话,舞动飞快,很是热闹,看热闹的百姓使劲儿鼓掌叫好。
男子表演完毕,呼吸未显急促,显是根本未用全力,抱拳退下后,一名端庄秀美的年轻女子走到圆场中间,话语未开脸先红,等到开口讲话时,声音如幽谷百灵鸣叫,让人闻之心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