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六年中秋,千家万户团圆的好日子,永兴镖局的一帮镖师却流落在荒郊野外。众人围坐在几辆独轮车旁瑟瑟发抖,车上堆着几个红漆大木箱。
路边的槐树久经岁月剥蚀,树根深深扎进地里,油亮的青苔顺着树根一直蔓延而上。
宋蕴斜斜地倚靠在高高的树干上,一双皓腕枕在颈下。淡淡青山眉,盈盈秋水瞳,清冷月光透过横斜的枝丫散落在她身上。白衣为底,疏影相绘,全然是一副极美的水墨画。
她看似在惬意地小憩,实则是接助高处的视野,细细勘察周遭的环境。
此地乃是嵩山起脉,水清如滤,层林尽染。若是在平日里,她倒是可以静下心来赏一赏秋景。只是今日,她觉得有些焦虑,望着脚下绵延的山峦,像一群眠梦中的巨兽,令她呼吸都有些局促。
宋蕴翻了个身,借力几步并作一步,从树上跃了下来。脚踩在地上时,她方才感到一丝安心。
“少东家,吃口东西吧。”一个娃娃脸的小镖师递上了块馕饼。
她接过那馕饼,咬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冷又涩,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呸!”她抹了抹嘴角,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
“亏大发了,九爷我几时受了这等罪。嵩县看着离汴京不远,哪知路这么难走,这趟镖跑的,哥儿几个盘缠都挣不回来。”她话说的粗鲁,嗓音却带着少女的甜美悦耳。
“九爷,那接头人咋还没来,说好了酉时初刻在此处交接,现在估摸着都快到戌时了。”队里经验丰富的老镖师达叔看向宋蕴,语气中有几分焦急。
“再等一炷香,接头人若还没来,咱就先找个村子落脚。”
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垂着头一言不发。宋蕴见状强打起精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些玩笑话,想提起弟兄们的兴致。可她自己心下也有些阴翳。
今日入夜前,她才发现这镖有些古怪——镖单上写着首饰,可掂量着重量却不对劲。
宋蕴走到镖旗旁,扯了扯有些发皱的旗面,将它整理平整。镖旗象征镖局的荣誉和声望,人在旗在,人倒旗不可倒。她自小跟着母亲一同奔波在送镖路上,十一岁开始独自带队,直到今日还从失过镖。虽说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可她宋九爷偏不信这个邪!
“哇——哇——”远处的山谷里传来寒鸦的叫声,山风凉得透骨,吹得人只打哆嗦。圆月忽然穿进了薄薄的云层里,矜持地俯瞰着大地。整片山林都隐匿在阴暗中,一道黑影闪过,“唰”。
宋蕴警惕起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大伙儿见状也纷纷抄起了家伙,摆好阵型将镖物团团围住。
“虎啸中州,途径宝地,还请江湖朋友借个道。”宋蕴喊起了镖号想要震慑住暗处的人。
永兴镖局在官府有靠山,在绿林有硬关系,再加上镖师有真功夫,一般的山匪只要听见永兴镖局的镖号,通常都不敢造次。若真遇上不要命的……宋蕴握紧了手中的金阙刀,她宋小爷也不是吃素的。
宋蕴话音刚落,唰唰唰几个黑衣人冲了出来,一言不发便先使出了杀招。镖师们也迅速反应过来,抄起家伙迎敌。
“弟兄们当心,他们不是一般的贼寇”宋蕴一刀砍下对面黑衣人的首级,左边又扑上来一个。宋蕴喘了口粗气,面色铁青,看着林子里不断冒出来的黑衣人,今晚恐怕将是一场恶战。
“噗嗤”手起刀落,满目鲜红,对面的人应声倒下,她也受了点轻伤。连日的奔波加上人数悬殊的苦战,宋蕴体力有些透支。
“九爷,情况不妙,弟兄们垫后你快逃。”达叔嘴上说着,反手一剑干脆利落,黑衣人左臂受了伤攻势更加凶猛。
宋蕴摸了把脸上的鲜血,身为镖师最讲究个“义”字,哪有放着兄弟们垫后,自己脱身的道理。
“别说了达叔,要死哥儿几个一起死,黄泉路上再一起大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