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便到了正日子,傅珺一早便回了平南侯府,这也是大汉朝的风习,出嫁女回娘家参加婚宴,通常只坐半日的席,晚上那一顿却是不吃的。
马车方一驶进永宁巷,便有喧阗的笑语人声扑进车帘。傅珺撩起窗纱的一角向外看去,却见平南侯府大门的门环上系着绛色缠金线如意百结绦,匾额下挑着簇新的绛纱灯笼,写着斗大的喜字,宽阔的巷子里车马往还,十分热闹。
长房长媳邹氏早得了信儿,在仪门处接了傅珺,姑嫂二人说笑了几句,便乘着软轿来到了霜风梦晓轩。
霜风梦晓轩里此时恰是环朱绕碧、脂香粉凝,坐了满满一屋子的女客,傅珺先去拜见了侯夫人并张氏等人,便被招呼着坐在了侯夫人左下首的位置。
傅珈正在一旁陪着宜兴伯家里的几位女眷说话,她与傅琮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是要帮着招待客人。傅瑶则坐在离傅珺不远处,此时便凑上前来,将一柄团扇掩了半面,向傅珺轻语道:“四妹妹你快瞧,二姐姐身边又换人了。”
傅瑶不说傅珺也注意到了,傅珈这一回带出来的是个生得极秀婉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儿,皮肤细白、眉眼精致,穿了一身鹅黄卷草纹轻罗褙子,腰畔上的那枚仙鹤牡丹粉玉禁步水头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一个说是姓康,才提上来的,原先是针线上的丫鬟。”傅瑶一面悄声说着话儿,一面以手肘拐了拐傅珺,“我听人说,上次的那个孙姨娘前些时候染了重病。人已经送去庄子上了。”
以韩嬴那种喜新厌旧的脾性,人不在跟前他是绝对想不起来的,孙姨娘若想再回韩府,只怕是不大容易的了,甚至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傅珈在韩府可算站稳了脚跟,她今年二月生了一对双生子,如今正是母凭子贵。若为非了傅琮的婚事。韩夫人也不舍得放她出来。
望着傅珈的盈盈笑脸,傅珺心中思绪万千,转首向傅瑶笑道:“这里好生气闷。我去外头散一散,三姐姐可要同去?”
傅瑶便在团扇后向傅珺做了个鬼脸,悄声道:“四妹妹还是这般性子,便是听不得这些。”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抬手抚了抚小腹,挑眉道:“只是姐姐我如今却也不便陪你了。身子正沉着呢。”
傅瑶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她夫君又疼她得紧,到现在连个通房也没有,日子过得格外舒心。此时便露出一脸的得意样儿来。
傅珺便打趣她:“瞧你这样儿,真真该叫姐夫来瞧瞧。”又笑道:“我先在这儿提前祝三姐姐一举得男。”
傅瑶听了,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细算起来。傅瑶大约是她们几个姐妹里过得最舒心的一个。
靖南伯府虽不算显赫,家里又有个不成调的大公子曾硕。好在府里风气还算清明。靖南伯夫人是个极通透的人,脑子十分够用,她膝下本就有三个嫡子,往后几十年都不用愁,因此待那几个庶子庶女亦很宽厚,该有的一样不缺。
傅瑶的夫君曾砚虽是庶出,却是靖南伯夫人一手培养起来的,不仅品格端正,人也相当聪明,书读得很不错,过个一两年便要下场,往后前途无量。
与傅瑶说笑了两句,傅珺便扶着涉江的手出了门,转出抄手游廊,却见前头行来数人,居中一人穿着一身天水碧云纹大袖连裳,腰畔的冰种玉舞人儿禁步下打着长长的流苏结,风度清奇、神采如仙,远远地往这里行了过来,那姿态有若仙女乘风一般。
傅珺的唇角便含了一丝笑意,立在廊下等着,待那个女子走得近了,方迎上前道:“小姨,您来了。”
来人正是傅珺的小姨王昭。因袁恪年前才调至户部任主事,与傅庄是上下级的关系,故亦收到了喜帖,今日携眷赴宴。王昭再是个不喜俗事之人,这些礼节拜访却也是必须参加的。
王昭也早看见了傅珺,此时便停了步子,略略颔首道:“嗯,我来了。”说这话时,她清丽的脸上神情淡然,仍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傅珺知道她素性冷淡,并不以为意,招呼过后便又向她身后看去,却见一个奶娘模样的妇人手里牵着个四五岁大、生得十分秀气的男娃娃,这便是王昭之子,乳名唤作宝哥儿。
“宝哥儿都这么大了。”傅珺笑吟吟地道,又向宝哥儿招了招手:“宝哥儿乖,到表姐这里来。”
宝哥儿腼腆地一笑,脱开奶娘的手行至傅珺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方奶声奶气地道:“宝儿见过珺表姐娘娘。”
傅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他道:“什么叫表姐娘娘?宝哥说的话我听不懂呢。”说着便蹲下了身子,伸指在他的小鼻尖儿上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