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儿昨日里又晕倒了,她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数了,幸好当时被张妈妈及时扶住,才没有摔伤自个,她昨日不过是看着天气不错,想去醉春园里赏赏花而已,可没想到刚出了门,就与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当时就听到张妈妈一声急喝:“还不快退下!赶紧的!快!”她就人事不省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还未瞧清那小厮的脸,就这么快应验奏效,百试百灵。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一天的好风光也到头了,这不免让她分外心痛,她醒来时,张妈妈还守在身侧,一脸忧心的看着她:“姑娘……可有哪里不好的?与妈妈说说?真是可怜!都饿了一天了,小脸也瘦了一圈了。”

    不待她说话,张妈妈又赶紧的端来饭菜,要服侍她用饭,可她只回了一个字:“水。”兴许是干了一日,她的嗓子格外嘶哑,张妈妈一时听不清了,她又说了个,“水……我要喝水。”张妈妈才会意过来,忙将水倒给了她,一杯子清水下肚,似乎还不够,她又连着要了三杯,才喝得舒坦了些。

    可水喝多了,自然吃的东西就更少了,张妈妈一边伺候她吃饭,一边忍不住咒骂那个冒失的小厮,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三姑娘身患隐疾,不能见外男,可这厮倒好,偏偏像无头苍蝇一样,撞上来,谁知安的什么心。

    三姑娘人比花娇,放眼整个金陵城,都没有哪家的姑娘,长得像她这样好看的,要不是她这身怪病,只怕早就嫁人了。

    想到这,张妈妈又是一声长叹:“姑娘真是什么都好,大抵是上天太嫉妒姑娘了,才会让姑娘遭这样大的罪,天可怜见的,真是老天不开眼了,夫人又走得那样早,眼下老爷眼里,只有赵姨娘所生的种,更惯得贾钱和贾灵无法无天了,再往后走,姑娘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张妈妈想到伤心处,眼圈不禁一红,忙掏出帕子去擦泪。

    贾珍儿见她那样,越发没了胃口,于是只得搁下筷子,安慰她道:“张妈妈,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平白来伤心,反倒没什么意思。”

    母亲刚走的头几年,父亲待她还算不错的,只是自从后来,她将笄之年,生了这场怪病后,看过无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父亲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她知道,兴许是父亲看她不中用,也想放弃她了吧?

    本是嫡出的小姐,至此以后地位一落千丈,除了张妈妈和春桃两个对她不离不弃,现在府里的下人,早已不把她当小姐看了,而是都巴结着赵姨娘生的那两个。

    被她这么一劝说,张妈妈也觉得伤心无益,于是点点头道:“姑娘的肚量总是大些,是妈妈太藏不住事了,妈妈以后不说就是了。”

    这样的境地下,这样的困境中,三姑娘都还是能荣辱不惊,她这个做妈妈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去伤心的,只怕让那些人看了去,倒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正说着话,只听着“喵呜!”一声,一团白影飞快的晃到眼前,上了榻,对着贾珍儿不停的叫唤着,说不出的亲密黏人。

    张妈妈见了,眉头一皱,喝道:“下去!下去!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浑身脏兮兮的。”又对外面的春桃叫道:“春桃!还不快将这猫抱出去!”

    贾珍儿却一点也不嫌弃,抱在怀里逗弄了起来:“张妈妈,小白它想跟我玩呢!你别老凶它,再说了,床脏了洗洗就是了,有些人的心可比这些看得到的脏污,要脏多了。”

    三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大有道理,让张妈妈无法反驳,张妈妈想想也是,姑娘平日里也没什么乐子,也只得附和了两声,就随她去了。

    春桃刚进来时,见姑娘与猫儿玩得好好的,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去了,结结巴巴道:“姑…姑娘…娘”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张妈妈打断了:“春桃,没你事了,下去吧,待会有事再叫你!”

    春桃才“哦…哦”了两声,退了下去,春桃除了说话不利索,做事还是很勤快的,只是刚入府时,本来是把她派到别的院子伺候的,可是其他的姑娘、小哥几个,嫌弃她笨嘴拙舌的,都不愿留下她,三姑娘倒是不介意,将她收留了下来。

    夜里,贾珍儿躺在榻上,连转反侧了许久,都睡不着,兴许有了这发晕的毛病后,她睡着的时间总比醒着时多。

    再加之,最近这几日也闷热了不少,春晖院里还在用着厚重的棉絮,而凌辉苑里都早早用上蚕丝了。

    听说这蚕丝缎被滑不溜手,入骨冰肌的,这样的天用着正好。这些都是张妈妈平日里与她说的,每次张妈妈说到这些,都是咬牙切齿的,她说若是大夫人还活着,哪里容得赵姨娘这样嚣张,可是每次气归气,骂归骂,说完了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意思。

    贾珍儿又翻了个身,床板子“吱呀”发出一声响动,却把张妈妈惊醒了,她大叫一声:“姑娘…怎么了?怎么了?”她人虽睡得昏昏沉沉的,可睡梦中都不忘担心自家姑娘,还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呢。

    黑暗里,有一丝光亮,是从窗外透进来的。张妈妈的床就搁在她边上,她能清楚的看到,张妈妈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虽然不见表情,可若不是她醒着在,恐怕要被张妈妈那诈尸的样子吓死。

    贾珍儿不由好笑:“张妈妈,我没事,不过是翻了个身罢了!你快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