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您刚上哪去了,奴到处找不着您。”褚念清的贴身婢女名唤雪晴,这会儿跑出了满头的汗,终于见着从某条小道上跑出来的自家小主子。
从上次小主子抓着他们玩捉迷藏,自个偷偷跑到锦鲤池,结果不慎落水高烧后,香雪院的奴仆们便被郭氏上上下下狠狠敲打了一番,如今都更加谨慎。
然而这次大娘子一大早上起来,不知为何,突发奇想要到东院这边来走走。雪晴作为贴身婢女自然得跟着,然而她明明已经一眼不错地跟在自家小主子身后了,结果一转眼,小主子又不知跑到哪去了。雪晴感到心累,时刻想申请换个主子伺候,清濯院的九娘子是出了名的好伺候又待下人好。
褚念清微微喘着气,“没事,我刚就是瞧见一只金色的蝴蝶,追着它去了,咱们回去吧。”
“诺。”
回到院里的褚念清打发走雪晴,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为了能再梦到“未来”,褚念清在屋子里挂满了遮光的布帷,哪怕是大白天,里屋也只有窗格处透出昏黄的光。时隔她做梦梦到前世,已经一月有余,但如今她仍记得梦中的一些情形,在那个世界,她享受着如今褚楚作为褚家正经嫡女所拥有的一切,就连阿娘在褚府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然而,这一切都被不该出现的褚楚夺走了,如今她和阿娘在褚府的地位尴尬,寄人篱下。阿娘还整日将她关在屋子里读《六经》,褚念清忽然伸手,掐掉了案桌上瓶中开得正盛的芍药花,昏黄的日光里,稚龄的女童面无表情。她凭什么要帮大房的堂哥呢,褚嘉褚言可是她褚楚的哥哥,不是她的哥哥。
今日褚老大人下朝归府的时候,神色瞧着似乎有些不渝,老妻柳氏担忧道:“可是朝中有什么难事?”柳氏出生小官之家,识字断文,有时候褚晏会跟老妻谈论一些朝中时事。
褚老大人皱眉,低声抱怨:“今日真是晦气!回府途中,路遇一疯疯癫癫道人拦车,那道人冲我大喊‘家中有妖女,二麟子相冲,可怜老大人,白发送儿孙’!你听听这话,一派胡言乱语,句中之意,何其恶毒!我正要命人将他捉拿去官府,偏那疯道人脚下功夫好,给跑了!”褚晏说到这,仍是吹胡子瞪眼的,可见气急了。
柳氏一听,伸手挥退奴仆。她也皱眉,不过她第一反应却是:“莫非是朝中有人与郎君交恶,故意派人传播谣言,中伤我家?”褚老大人细细思量后,却是摇了摇头,“我们褚家,是忠诚的皇党派没错,但皇党派不只有我们褚家,顶头的是夏侯大将军家,且我与大郎等人在朝为官,素来行事低调,讲究务实,轻易不惹人。若是在从前,要说有哪个看不顺眼我们褚家的,必定是世家大族!”
“但这不是前不久,阿狸发现了儒门至宝《熹平石经》,让世族可谓是欠下了天大的人情。更别说荀三郎的马车还送了阿狸回来,后头还专门让人送了族中秘药过来,世家之首的荀氏都如此举动,凡此种种,都让我们褚家在世家大族中多了几分好名声,又如何会有人在这关头做出这等事?”
一提到小孙女,柳氏也一反方才的眉头紧锁,连眼角的笑纹都多了几条:“阿狸可真是我们褚氏的小福星,你瞧瞧,她难得出去玩一趟,谁都没发现,就她一眼就看到了废墟里的石碑是石经,给褚府添了好名声不说,还让你们这些长辈在朝少受了刁难。”
褚老大人也深以为然,“夫人所言甚是,早在阿狸出生那日,老夫不是就说过阿狸旺我!不过发生了这等糟心事,近日还是别让阿狸出府了,那疯道人也不知何时会再出现,小心吓到了她一个小人儿。”
褚府两座最大的靠山说着说着,逐渐歪楼,从探究散发谣言之人变成了对孙女的吹捧这事。两人谁都没把这疯道人之言放在心上,只因委实过于荒谬。于是两日后,大房褚嘉褚言两位郎君便收拾了行囊,和几个奴仆一同驱车离府,前往谯郡老家。阿狸将这几日写下的一些应急医疗知识编成一个小册子,给两位哥哥带着上路了,连同离开的还有一批装在檀木盒子里的香皂。
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铜驼街远处。不知为何,阿狸的心底有些许不安,不过她想了想自己给哥哥们准备的东西,又安下心来。
若是现在有青霉素就更好了,然而青霉素的提取并不简单。很多人都听说过,世界上的大部分青霉素,都来自于美国某个州一家市场里一颗发霉的哈密瓜,然而仅仅是利用一个烂瓜上的青霉菌株培养出霉菌溶液是不够的。因为没有提纯过的青霉素如果直接打入人体内,里头的杂质有很大可能引起过敏性休克。
而要提纯一个人的青霉素日用量,就需要处理多达两千升的培养液,可想而知提炼青霉素不仅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工,很可能还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阿狸暂时没有打算去挑战这座大山。她在现代学的是中医,中医的知识何其博大精深,即便是在没有现代化学西药的几千年前,也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更别说她还有后世发展成熟的中医理论体系和两千多年的临床经验。
两位哥哥走后,接下来有段时日也没有那么热了,阿狸便跟阿娘说了声,准备到雒阳郊外看看自己的新庄子,顺便研究研究怎么土法制作玻璃。公孙氏本来想一同跟着去的,但恰逢家中近日要举办宴会,需要大妇操持,总不能让柳氏这做婆婆的顶上,就连到时候阿狸都得从庄子上回来参加。
但是这一切都难不倒爱女达人的公孙氏,只见她不但火速调派了二十几位家奴,还把身边的贴身婢女云喜打包送了过来,在去庄子的这段时间里,云喜就是她娘的代言人。阿狸虽然对她娘这大阵仗感到无语,但接受良好。没想到的是,出发那日,就连三哥褚懿都戴着他新得的眼镜装备,跟着阿狸一起上了去往庄子的马车。
“三哥怎么也跟着来了?”阿狸好奇道。
褚懿此刻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他的杂书,清冷少言的少年郎戴着金边眼镜,薄唇一抿,就连云喜这种上了点年纪的大姑娘都看了好几眼。此刻他闻言抬头道:“那日听阿狸说起了凸透镜,凹透镜之理我已见证,但凸透镜之象还未曾,此番想同阿狸去庄子上实验一番。”
阿狸对于三哥这种好学且乐于动手实验的人都非常欣赏,非常大方地表示,烧出了透明的琉璃,第一批都给三哥留着做实验。
褚懿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发包,“阿狸如此有自信?”
阿狸不理他,她也知道就连阿娘都对自己想要造出琉璃的话并不十分相信,纯粹是当自己到庄子上去养病。阿狸心想,你们对现代人的能力一无所知。等我造出琉璃,我要把家里所有盛具都换成琉璃的,都连屋顶的瓦都换成琉璃瓦!